〈縱走南三段之閒雲野鶴〉作者〈拾貝釣叟〉

 

  介紹南三段

 

  南三段位於南投信義鄉和花蓮縣萬榮、卓溪鄉交界的一段中央山脈主脊。簡單說,就是從花蓮縣紅葉村經瑞穗林道上山,必需用10天穿越台灣最最寬、最荒遠、最困難的山區,才能接上郡大林道,從南投水里下山。

 

  若用專業介紹來講,本文所走路線南三段稱為「丹大橫斷」。它北接北三段的安東軍山後稜線,南經秀姑坪接大水窟山往南二段。從瑞穗林道上山後,即直上丹大東峰,沿途經丹大、義西請馬至、斷稜東西山,再經過無雙山才能接連到西部達郡大林道。

 

  從地形言,丹大以南至東郡、無雙山域多為黏板岩。義西請馬至、斷稜東、西和東郡、本鄉連稜,都是斷崖的地形。而馬路巴拉讓至里門、本鄉、無雙一帶則為單面山。單面山的特色,是一面為險峻的峭壁,另一邊卻是柔媚的箭竹草坡。

 

  「丹大橫斷」縱走會經過高度在3千公尺以上,而且知名度較高的大山就有18座,茲臚列如下:(有▲標記者為百岳)

 

  1.丹大東峰3145 M無基點。2.▲丹大山3325 M森林三角點。3.盧利拉駱山3175 M不鏽鋼基點。4.▲內嶺爾山3275 M不鏽鋼基點。5.馬路巴拉讓山3255 M不鏽鋼基點。6.馬路巴拉讓西峰 3025 M森林三角點。7.▲義西請馬至山3245M不鏽鋼基點。8.斷棱東山3295 M無基點。9.裡門山 3335 M森林三角點。10.望崖山3307 M基點。11.天南可蘭山3404 M無基點。12.可樂可樂安山 3525 M不銹鋼基點。13.郡東山3477 M無基點。14.▲東郡大山3619 M一等三角點。15.▲東巒大山3468 M不鏽鋼基點。16.本鄉山3447 M不鏽鋼基點。17.櫧山3437 M不銹鋼基點。18.▲無雙山3228 M森林三角點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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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愛揮霍人生的我,每趟上山都會提相機捕捉山林的美麗剎那,更會拿筆記下隨行的內心世界。

 

  這一趟「丹大橫斷」(南三段)縱走,需穿越台灣最最荒遠、最困難的山區。一個人在山上整整10天裡,沒有電話響、沒有電視聲、更沒有車聲,只靠二條腿走著…走著,那種孤寂,不是常人可以體會的。

 

  險峻的漫漫長路,寂寥的心情,就徒靠背包與雙腳陪伴著。若是再碰上壞天氣,任誰也不敢想,是否能平安度過?什麼時候才能從水里下山?

 

  如果除了寫山,還是講山,那這一份登山紀錄,便會十分枯燥乏味。所以,我決定改變風格,捨棄行程記錄方式,而改用寫小說的筆觸,帶各位走一趟南三段。

 

  要寫小說,就該有女主角。但登山帶著情人,那如同腳綁砂包爬山,是很笨的事。所以只好把情人虛擬在空中囉!

 

〈縱走南三段的閒雲野鶴〉

 

  楔子

 

  92年10月17日,屏東縣糾團的有八人,在屏東火車站集合,塔上17:01開往花蓮的自強號。

 

  「出發囉!」隨著火車開動,一群男人臉上顯露征戰在即的豪情。

 

  「阿成!你看…我還帶一瓶高梁也!」豪爽的慶豐拿一瓶750cc的高梁酒在晃。十天喝一瓶,顯然不夠,但太貴重了,我不是買不起,而是背不起。

 

  火車抵達瑞穗,先到指定的卡拉OK店,叫了幾盤小菜與啤酒,彼此相互介紹認識,也等從花蓮過來的隊員。

 

  登山隊成員:蔡重義(嚮導) 洪崑松 李兆名 朱俊民 邱盛生 邱慶豐 蕭財源 郭榮哲 葉志成 詹玉鈴 劉秋露 蔡炳芳 安正雄 共計13人。

 

  小說串文的男主角「阿成」已婚;他的紅顏知己叫「丫頭」未婚。二個人都很愛山,更想躲入蠻荒世界去旅行。就衝著聽人家說「南三段是臺灣最荒遠、最困難,也是最壯秀的中央山脈主脊」這一句話,阿成與丫頭,塔上了前輩要完成百岳的便車上山,人家是去完成百岳;這二人卻是笨到想去郊遊。

 

  廿三時,瑞穗站的末班車過站了!大家開始打地舖睡覺。

 

  翌晨四點,早班火車催醒了大夥,一行十三人就此離開人類的勢力範圍,開始10天的縱走「丹大橫斷」(南三段)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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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1天(10月18日)

 

  瑞穗車站→紅葉村→瑞穗林道19.5K→28k觀測站→32K工寮(宿)。

 

  屏東登山會的洪崑松、蕭財源、李兆名三人,將在此行完成百岳。他們臉上顯露出再經此一戰,便可覓封候的豪壯與雄心;而「阿成」的心情卻是即困惑又擔心。

 

  他要走完這一趟下來,百岳才能過半。看不到紅顏,只能揣摩丫頭就跟在他身邊。一堆裝備攤在火車站的地上,邊打包邊在想未來的這十天,日子該怎麼度過?

 

  登山車一路巔陂,晃上了瑞穗林道。路很難走,車子搖搖晃晃,全身關節都要散了,才走到林道19K,追上一部喘呼呼在修復林道的怪手。

 

  登山車…追怪手?什麼跟什麼嘛!

 

  「唉啊!就是怪手己經沿途修築林道好幾天後,這一支登山隊隨後就跟上來囉!」這群人還真是幸運,一步路也沒走,車子就直達林道19.5K的終點。

 

  下車去溪邊洗把臉,出門第一天就是幸運日。背著重裝上路,大夥在午後1430便走到32K工寮。

 

  林道32k處有土地公廟,還有幾間開採大理石儲存炸藥的磚造屋。屋前一桶養著孑孑的雨水,便是大夥的這一晚的公水,與隔天個人要攜帶的飲用水。

 

  頭一天嘛!隊員彼此都還不熟稔,沒什互動各走各的,或許是想蓄留體力,所以太陽剛下山,才六點便各自就寢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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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2天(10月19日)

 

  32K工寮→登山口→三叉路口→太平溪東源→太平溪西源→2935營地(宿)。

 

  早睡早起,四點鐘起床,天剛微亮便整隊出發。

 

  經過土地公廟時,阿成帶著他的丫頭上前,向土地公祈求「您要保祐大家這一路平平安安喔!」鞠躬頂禮後隨著大家沿著廢棄林道出發。一上路就荒草漫漫路跡不明,看來這一趟南三路的難走,果然名不虛傳。

 

  在一個斷崖的轉彎處,阿成把左手扶靠在枯木上,看那枯樹有小腿般的粗,他卻沒想到樹根部腐朽,已承受不了人的重量。

 

  「啊…」一聲。阿成就人連著背包,一剎那間就連那棵枯木一起掉下斷崖。

 

  斷崖有多深?深到正在下墜的阿成,還能在空中想著:「啊!這下我死了…!」。此時還清醒著的他,直覺背包在下面,硬拖著自己筆直在往下墜落。

 

  他本能的把頭、手、腳縮起來後,接著便是一聲巨響「蹦…!」重重的撞上地面。接著人與背包開始順著山坡往下滑滾。

 

  他依稀聽到伙伴在喊:「抱樹!穩住!抱樹!」。

 

  想也知道“要抱樹!要穩住呀!”但是坡度太大,又遍地二葉松針很滑,跟本沒辦法控制,整個人就一直往下滑。雖說撞擊連連而來“蹦…!”“蹦…!”再“蹦…!”偏偏撞上的樹都從腳,或都擦身而過。

 

  接連“蹦…!”了幾次後,終有一次,撞擊落在肩膀上,阿成心裡想:“這是生或死的最後機會了!”。他本能的張伸雙手一攔,很幸運的抱住一棵雙幹的二葉松,整個人卡在約有60度的斜坡上,而隨身而下的土石還有那棵枯木,則有如萬馬奔騰滑向萬丈深淵源源而去。

 

  等一回神,依稀還聽到上面的隊友在搖遠處呼喊:「穩住!不要動!休息一下!」「阿成啊…有沒有事?」

 

  許久…許久後,阿成他甩甩頭,確定自己還有清醒的意志,心裡唸著“我還活著!阿彌陀佛!!”。

 

  上面隊友又在喊。阿成聽出來是掉落時,走在自己後面的郭老師。郭老師還喊:「能動嗎?檢查身體!傷到那裡?」

 

  阿成先伸左腿再抬右腳,確定二條腿都會聽話,才回話說:「我還好啦!怎麼上去?」

 

  「我看不到你,沒繩索,也下不去!我看右邊可能有緩坡,你試著自己慢慢爬上來,可以嗎?」郭老師對著斷崖下,隔空喊話。

 

  阿成這時嚇壞了!他心裡想著:“現在只有自己可以救自己了!”。回頭往萬丈深淵一瞧,“我爸喂!”他心裡哇哇叫,整個人嚇得二條腿不聽使喚,再也站不起來了。不敢站起來,只好學狗一樣,顫抖的往上爬,費了好久好久,才一步一步的爬回林道上。

 

  上林道後,只看到郭老師一個人。“其它人呢?”看來隊友都在前面,根本不知道有墜崖事件。人安全後,阿成邊走邊檢查自己,除了全身痛到沒有什麼大傷。

 

  這往後的路段,阿成幾乎都沒有什麼記憶,精神晃晃忽忽的自己沿著路痕往前走。若是路跡不明就停下來,等郭老師二人研究再決定。

 

  「郭老師!您百岳走多少了?我覺得沒過半就來南三段,經驗不足會力不從心。」「你還比我多五座,別這樣想,來都來了,前走就是人生。」在民國92年,南三段還山徑路跡不明,而且全程十天裡,完全要露宿沒有山屋。

 

  「哈哈!阿成你是前輩,走前面!」阿成在前找路郭老師在後陪,二人往前走了半小時,又撿到一名落後班員蔡炳芳。這時阿成的腳因墜崖撞到樹,開始隱隱痛。由於每人都自各背十天的糧食,郭老師看似也在調適體能,走得比阿成更慢;而蔡炳芳又更慢。

 

  三個後段班員,不是一跛一跛的,就是有氣無力的在拖行。好不容易下切至太平東溪,再越過太平西源。到了西源的溪邊,遠遠就看到嚮導蔡重義,一臉無奈的坐在石頭上等。嚮導看三個人都一副狼狽樣,嘀嘀咕咕的唸:「別人都上去一小時了,您們三個才到這裡?」

 

  阿成不想說出糗事,是郭老師說出發生墜崖事故後,嚮導蔡重義才緩和了口氣說:「來!快吃麵!都涼了!」。

 

  這一支登山隊除了屏東登山會有四個人外,全是彼此陌生的雜牌軍。隊員中有的要完成百岳經豐富、有的年輕體能超強、末段班則是經驗不夠或年長者,這讓嚮導蔡重義不知道該把自己放在那裡?

 

  從此脫隊的三個人便獨自一路相互扶持,直到夜裡十八時才摸黑走到營地,人家早就吃飽飯要睡覺了。

 

  “哥哥!妳還好嗎?”半夜,被拋棄一整天的丫頭,在說話。阿成哭了!不理她。“有傷痛藥膏嗎?拿出來擦一擦。”阿成知道有綠油精,卻不知道放在那裡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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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3天(10月20日)

 

  2935營地→太平溪源營地→盧利拉駱山→丹大山H3240M→太平溪源營地(宿)

 

  凌晨二點起床,阿成昨天掉崖雖撿回一條命,但全身留下近十處瘀青與幾處割傷,全身酸痛不打緊,但膝蓋撞傷連腳踝也扭傷,這可能影響走路。

 

  而南三段是一條只能往前闖的不歸路,好在有一雙超硬的ham wag登山鞋護住腳踝。“哥哥加油!你最棒了!”有了丫頭的鼓勵,他繫緊鞋帶,再痛也得跟著大夥一跛一跛往前走。

 

  阿成走這趟,登山鞋與背包都是廠商贊助。二件合計就2萬多元真是超貴,但在墜崖與受傷後,更彰顯好的背包真的會保命,而好登山鞋真的能讓受傷的腳往前走。“哥哥等我啦!”阿成,痛到心去想她了。

 

  從此起,崇山峻嶺便把這一支十三人的登山隊,按實力編班分成「資優生」「升學班」「末段班」「留級生」。受傷的阿成一直掉在「末段班」,拖到中午才趕到太平溪源營地,而「資優生」「升學班」的同學,老早吃完麵去攻丹大山了。

 

  嚮導蔡重義雖然頻頻責備,但終是不放棄這群後段學生,還費心的加煮了一鍋粥,給「末段班」惡補一番。

 

  “哥哥!你怎不多吃一些?”阿成瞪了丫頭,妳沒看見我想吐,吃不下嗎?

 

  “你會不會腦震盪?”阿成敲敲頭,或許是?但荒山野嶺,想也沒用。都過一夜了,有事早就有事了,就當它是中暑,可能疲勞吧!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。在非人類勢力範圍,別人想幫,也幫不了。

 

  匆匆吃過粥麵後,換小背包,站起來從營地西北方循著溪溝小徑緩上,越過森林後才一路陡上盧利拉駱山。往西方望去,中央山脈、玉山山脈和東郡山彙橫臥在前,斷稜東西山、九華山都可盡收眼簾,這是三天來第一次有寬廣的視野。

 

  “丫頭!妳看,就說台灣的高山很漂亮吧!”心情豁然開朗的阿成,終於想到了丫頭。她被拋在後頭,自個兒慢慢走,嘟著嘴在氣阿成冷落了她;也擔心受傷的哥哥,怎麼走過南三段。

 

  “丫頭!快一點啦!人家都回來了!”幾個「末段班」才越過盧利拉駱山,便看見「資優生」的隊友。人家早攻下丹大山,返程回來了,「資優生」和「末段班」會車,都是同學狹路相逢,心境自然不同,還還是得謝哈囉呀!

 

  看別人登上此行第一座百岳,刺激了後段同學的戰鬥指數。但是要登上名列「九嶂」之一的丹大山,這一路還真是一山還比一山高,讓「未段班」的隊友累到學蝸牛,只能一步一步辛苦的往上爬。

 

  “丫頭!我們登頂了!妳的人生第一百岳。”登上丹大山展望十分良好,但是天色已近黃昏。「來!快拍照!」三個人匆匆互拍幾張登頂照片,便下山往回趕。

 

  深秋時節晝短夜長五點半便天黑了,所以「末段班」的隊友又摸黑了。“都是三個臭男生在拍,也不邀我合照!”

 

  “別吵啦!走快一點,再吵就沒晚飯吃了。”可不是嗎?又是人家吃飽,也泡過茶要睡覺了,這三個人才回到太平溪源營地。

 

  吃著冷飯,「末段班」有一個隊友端著一碗飯在哭。“哥哥!有人在哭吔!”丫頭偷偷跟阿成講。

 

  “裝沒看到,快吃妳的飯啦!”阿成站起來,走過去,連招呼都省了說:

 

  「大哥!來,夾一些,這配飯比較吃得下。」他拿客家膽肝遞過去。大家心裡有數,白天體力透支,一定吃不下還會想吐,但若不勉強硬吞,明天會更沒力氣。

 

  “哥哥嘴巴說沒力氣,晚上都胡思亂想,叫我起來泡麵。”“妳少神經了,妳三天沒洗澡了,下面還能吃喔?”長程縱走的糧食,都斤兩必較。更不會有人多背些食物,也不會沿途分送給山友。

 

  晚餐沒吃飽,半夜即使背包裡有行動糧,也不敢拿來吃。因為吃宵夜,就是吃掉往後幾天的午餐。在這荒山野嶺裡,每天都是半夜起床,凌晨只吃稀飯就上路,若途中少了行動糧,那可是會要人命滴!

 

  “嫌我下面不好吃,那你的給我吃!”丫頭在笑,猛往阿成心裡鑽,他最疼愛搞笑、會撒嬌的小女人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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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4天(10月21日)

 

  太平溪源營地→三叉路口→內嶺爾山H3204M→三叉路口→馬路巴拉讓山→馬路巴拉讓西峰→義西請馬至山H3179M→斷稜東山→斷稜西山→裡門山→丹大溪源營地(宿)

 

  凌晨三點起床,洪崑松看阿成腳痛的嚴重,貼心的去託求,請嚮導蔡重義幫忙阿成背了一天的睡袋。而崑松仔這一項貼心,卻犯了一個大錯。

 

  一行人又是連夜攻山頭,天剛微亮便站在內嶺爾山的三角點等日出。太陽浮上地平線那一剎那,萬丈光芒向大地輝灑溫暖,讓隊友幾天來的辛苦,隨之煙消雲散。

 

  丫頭依偎在哥哥身邊自言自語的說:“聽說愛山的最高境界,不是征服,而是親近山,靠著山、聽山說話…我終於聽到,山和我的心在對話了!”

 

  阿成摸摸她的頭說:「唉!千辛萬苦冀望的就是此時此景,但我真的怕能否靠自己走回家?」丫頭抱著阿成的手,迎著晨曦,還是感覺很冷,在他冰涼的臉頰親一下說:“際此山巔,有我陪著,這裡就是天堂,你別想太多了!”

 

  阿成低頭不語。

 

  這世間有一種相遇,不是在路上,而是在心裡;有一種感情,不是朝夕廝守,卻是在心裡默默相伴。

 

  哇~日出了!寒來暑往,人總會老去,但千年不變的山巒,最容易激發放縱的才華,你還不趕快拍照?

 

  “誰?誰在說話?”阿成吶悶。就說心和山在對話呀!他們聊他們的,你拍你的。

 

  從內嶺爾山下來開始,沿途經過馬路巴拉讓山、馬路巴拉讓西峰,也不知怎會取這種名字,但這一段還算好走,或許是早上體能比較好吧?

 

  但是要攻上義西請馬至山就慘了,時逢中午又碰上斷崖的地形。炎炎烈日,加上層層陡坡與峭壁、崩崖,讓這群學人猿攀行的隊友,人人自顧不瑕,隊友間又漸行漸遠。

 

  “哥~怎都沒有看到響導呀?”阿成氣喘如牛,連話都懶得回應。趁著站在高崗上時回頭看,整座山頭真的一個人影也沒有。偏偏眼前高崖一層又一層的,登上一峰再一峰,似乎永無止盡,自也看不到盡頭。

 

  阿成很肯定,後面包括響導最少還有3個人。看來這下「末段班」又有人再掉隊,另外變成為「留級生」了。

 

  “我這樣,還能當南搜的救難先峰嗎?”阿成一跛一跛的愈走愈沒信心,嘴裡喃喃的嘀咕。丫頭不理他,也沒人要聽他說話。

 

  “丫頭!人呢?”因為在他的視界裡,這時候就只剩他和丫頭二個人。

 

  丫頭說:前面的不等你;你不理後面的,未來的路還很遠呢?你只能往前闖,再難走的峭壁,也會連著下山的路,是吧?哥哥加油!

 

  阿成很討厭這女人嘮叨,自顧彎腰趴在石頭上喘著大氣。

 

  「慢慢走!不要休息。」真的有人在說話。誰?阿成抬頭,看到洪崑松從背包裡拿出背包拿出一個番茄說:「爬上來,柑仔蜜給你吃!」阿成也知道停下來,反而會更累,但是腳踝在發炎實在很痛。

 

  要越過義西請馬至山頂這一段裸岩峭壁,阿成完全靠洪崑松拿著棍子押著走,還有賴著丫頭陪著,他才能勇於面對心理的障礙。

 

  洪崑松看他愁眉不展,便說:「唉啊!別想太多,慢慢走就會到啦!後面還有人跟不上咧!」。

 

  這一天,洪崑松押著「未段班」到了丹大溪源營地,照例又是摸黑。但是更慘的是嚮導蔡重義陪著「留級生」留級了。他們都沒有達到營地,而阿成託寄在嚮導處的睡袋,自然也跟著留級了。

 

  丹大溪源營地夜裡,氣溫是零度,出奇的冷。一頂四人帳睡三人,二個人留級,就只剩阿成,寛敞的孤單反而更冷。安公子(安正雄)是原住民,習慣生火過夜,誰知找遍營地就是沒木材,只好窩進來。

 

  「沒能生火,咱倆個人今晚要變冰棒了!」阿成的睡袋留級,安公子在路上撿到一個200元的破睡袋,半夜看阿成在發抖,說:「大哥!撿來的睡袋給你!我還可以忍,你可不行!」

 

  「那我的羽毛衣給你?」阿成遞過去一件羽毛衣說。

 

  「不用啦!我還有帶一個0.6kg的薄睡袋!」安公子把結實到像阿諾的身軀,塞進薄到不能再薄的睡袋內。阿成把羽毛衣連所有衣服都穿上,再把僅剩的一件GORE-TEX外套蓋在安公子身上,藉以表示對這位陌生朋友的感激。

 

  這一夜空盪盪的四人帳蓬,並沒有發揮保護作用,零度的低溫,讓二個人哆嗦一整夜,好不容易才滶到翌晨,結果二人都凍到生病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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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5天(10月22日)

 

  丹大溪源營地→望崖山→天南可蘭山→可樂可樂安山→郡東山→鞍部營地(宿)。

 

  昨夜,嚮導陪「留級生」的隊友留級未歸,所以這一天大家都沒有早起。

 

  天亮後起來,連帳蓬的拉鍊都被冰鉛封,整個丹大溪源營地白茫茫一片,連昨夜煮好準備今天喝的開水全都結成冰。

 

  身體凍壞了的阿成,胃潰瘍跟著發作開始隱隱作痛,而身強體壯的安公子也四處在問,有沒有感冒藥可以吃?

 

  在晨曦中吃完洪崑松煮的稀飯,嚮導才帶「留級生」趕到營地會合。

 

  一行人過了七點鐘了才整隊出發,循支流沿稜線直上望崖山,再越過可樂可樂安山,這一段最好的比喻是走過一山,又來一山。隊伍拉的好長、好長,孤單獨行的身影,在山巒間忽隱忽現,或在箭竹草坡裡隨浪起伏,寂寞的心也是,一重比一重的倍增。離開文明五天了。

 

  「真的很希望看見紅綠燈,不然聽到磨托車聲也好。」有人這樣說。但若能克服孤寂、辛苦、勞累,其實只要隨便用心一望,卻都會有所得,因為這一帶山巒實在太美了。

 

  而資優生呢?他們就被這幅美景硬是給攔了下來。

 

  整支登山隊出門五天了,總算第一次聚在一起,全隊大伙聚在一棵圓柏下吃午餐,那種躺在綠毯籃天間,吃泡麵的感覺,真是有如處身在天堂一般。

 

  用過午餐後,由於這一天出發太遲,更怕「末段班」再留級,所以嚮導決定不到東郡北鞍營地。臨時下令,改在郡東山下的溪谷水源旁紥營。等翌晨攻上東郡大山後,再追趕行程。

 

  而身受風寒胃疾發作的阿成,卻因此因禍得福,因為同有胃疾卻沒發痛的蕭財源,多出三日份的胃藥。於是阿成和蕭財源就邊聊胃潰瘍,邊慢慢的晃,二人在十七時到營地。

 

  晚餐則是洪崑松煮的,至於嚮導帶後段班的人到營地時,不只摸黑已經是快半夜了。

 

  鞍部營地不大,這一夜帳蓬就塔在水鹿回家的路上。半夜,水鹿一來看到帳蓬很不高興,嘶嘶叫在趕人,可是大夥太累了。

 

  「唉!水鹿大哥!才借宿一宿,明天就還你,別這麼吵好不好?」

 

  營地很擠,水鹿很囂張,人人都打鼾相應,大夥還是累到照睡不誤,根本沒人要理會水鹿的抗議聲。

 

  翌晨起來。

 

  「哇!」水鹿不只抗議,還把鍋具與食物叨亂成一團呢!

 

  我來翻譯,昨夜水鹿說:你們這些臭男人,東西不好吃!還亂丟擋我的路。這是丫頭講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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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6天(10月23日)

 

  鞍部營地→東郡大山H3487M→東郡北鞍營地→鞍部取水→烏達佩山→東巒大山H3360M→東郡北鞍營地→本鄉山前營地(宿)

 

  為了趕上昨天遲延進度的路程,嚮導通令二點提早起床。

 

  三點摸黑陡上東郡大山,摸黑拍完登頂照就匆匆下山,把重裝卸在叉路口,改換輕裝又循路轉攻東巒大山而去。

 

  到了烏達佩山下的鞍部,人跟著水鹿的足跡下溪谷取水。每人除了要交出煮晚飯的公水二公升,還要自備明天沿途要喝的私水。

 

  “哥哥!我不要背水,你的水給我喝”“我被榨乾了,只剩幾CC,妳要不要?”水拿上來,就先放在山徑路邊,再繼續前行,越過烏達佩山,進而登頂東巒大山。

 

  “臭男人!才幾CC就打發一個女人?我不和你去東巒了。”丫頭說:很想躺下來。

 

  因為從東郡大山到東巒大山這一段,沿途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箭竹大草原,腳踩無遠弗屆的稜線草坡,頭頂藍天,伸手就可以攬到雲,此一景致在南三段,是最值得炫耀的享受。

 

  隊伍零零散散,各自悠遊半日再回程集結,已是中午了。

 

  等在東郡北鞍營地叉路口的嚮導,已經煮好香噴噴的麵。中午,能大夥一起吃麵自也幸福。餐後各自背起重裝,但隊友間經過六天的相處,開始慢慢凝聚共患難的情誼,於是各自找伴相邀,一路往本鄉山前營地挺進。

 

  自這這一天起,阿成的體能變好了;倒是蕭財源得了感冒,加上穿雨鞋的腳在痛,二人角色互換,仍然一路相伴,但還是編在「末段班」。

 

  蕭財源慢慢的晃,一邊向阿成述說即將完成百岳的心情。男人見異思遷,阿成把丫頭拋在腦後了。

 

  下午三時許,玉山群峰方向捲起千層雲海,在炙熱陽光的催情下,雲不甘寂寞的沸騰。二個不相識的男人,從山友變成朋友,連袂坐在草坡上,看著雲長大,再看雲激情飛上天。

 

  只可惜,這場美麗的湮雲邂逅,只有短暫演出廿分鐘。但這一幕煽情的激舞,就專為阿成和蕭財源演繹。二人心情愉悅自也猛按快門捕捉,連連拍下許多玉山群峰在雲兒裙擺裡忽隱忽現的照片。

 

  這一下午,大家駄著重裝,腳踩在瘦稜上,就像金雞獨立走鋼索,聳起肩膀搖來擺去好可怕。每個人都是背包比人高,而晃來晃去的背包,卻似乎又比玉山高!

 

  “是彩雲飛舞,讓玉山醉倒,才變矮了啦!”是丫頭說的。男人等同雄性動物,富睪丸酮好鬥,更愛亂來,得到滿足就拋棄。而阿成也是一樣,當體能恢復了,加上美景當前就始亂終棄,早把丫頭拋諸腦後了。

 

  阿成每按下一次快門,心裡都在想:這幕超Hi的煙雲秀,一幕比一幕煽情,一張比一張精彩,這段攝影主題,就把它取名為「我比玉山高」吧!

 

  接著上路,阿成真的拋棄了丫頭。他與新歡蕭財源二個人邊走邊聊,出門六天了,第一次才下午四點半,就走到本鄉山前營地。而「資優生vs升學班」的夥伴早已塔好帳蓬,悠哉的在夕陽下喝著茶。

 

  而後面的「留級生」,照例又是摸黑才到營地。十三人同行縱走南三段,真的是山與路皆相同,但十三個人所遭逢的際遇不盡相同,心境所得更是人人不同。

 

  夜裡,安公子帶嚮導與升學班的同學,說要出去徒手狩獵水鹿。

 

  「徒手獵鹿!安公子!你有那麼厲害嗎?」沒人愛的丫頭,很好奇的問這個原住民。

 

  蕭財源說:「你們離開文明才六天,沒看電視看,頭腦就秀逗了?我不去!」安公子說:「原住民老實,專情,不會騙人啦!」。丫頭也幫腔“對呀!白浪都見見異思遷。”

 

  蕭財源和阿成泡茶,二人聊的正熱。丫頭無趣,跟著安公子等三人出去夜獵,過了二小時,還真的扛著二支新鮮的鹿腿回來,安公子還把鹿頭上那一副鹿茸砍下來,說要背下山。

 

  大夥在吶悶,他們怎麼徒手獵鹿的?

 

“哥哥…丫頭跟你說一秘密喔!”原來,他們下午發現二隻公鹿爭風吃醋在打架,結果一隻約150公斤重的公鹿為愛陣亡。南三班同學趁著夜裡沒事,就手持利刃,前去割了二條鹿腿肉回來。

 

  唉…英雄愛美人!雄性為愛爭戰自古皆然。

 

  這一夜水鹿似乎無視人類的存在,三三兩兩大搖大擺的來來去去,把大夥吵的睡不安寧,趕也趕不走。

 

  在月色朦朧的一整夜裡,人呦喝、鹿嘶叫,根本分不清楚是人趕鹿走;還是鹿要趕人走。帳蓬內丫頭低聲說“哥!牠在我旁邊吹氣,我癢得受不了了啦!”

 

  阿成摟著她說:水鹿很少看過女人,這隻是公滴…才會半夜來找妳,妳就讓她吹吧!“不要!我叫牠幫你吹!”

 

  在荒野裡,這裡是動物的家,人才是過客。牠對著帳篷吹氣只是好奇,順便拭探鮮艷的帳篷可不可以吃?

 

  營地這一晚出奇的暖和,山林的靈氣把這對情侶肉身裡的慾望,一片片的剝離,一片片的清洗。丫頭問“哥!水鹿為什麼爭風吃醋到要把命拼?”阿成回:“那可是基因繁洐的大代誌,不叫爭風吃醋啦!哪像人,做愛即沒壓力,又不用負責任!”

 

  阿成覺得熱,脫掉保暖衣。心裡想萬物唯人猿類的性愛,不一定為了繁洐後代,真好啊!他硬了!真是飽暖思慾,雄性動物不乖愛亂來,任何物種皆然。

 

  看來阿成又在編織白日夢,他一直希望退休後,當一個情色文學家,寫情色小說拐女人,不想負責任。

 

  ●

 

  第7天(10月24日)

 

  本鄉山前營地→本鄉山→櫧山北鞍營地→櫧山→3228峰→無雙山最高峰→無雙基點峰→最後水源→杉林亞力士營地(宿)

 

  昨晚,每個帳蓬都是人趕鹿;鹿趕人。大夥折騰一整晚,就在正好眠時…

 

  「起床!第7天開始了!」嚮導在呼喊。沒人理他,就改敲臉盆。

 

  「后…才三點!每天凌晨起床,摸黑紮營,六天沒洗澡了啦!」不只丫頭,大家都在抗議。

 

  公糧隨著時間越變越輕,但是心卻越走越累。加上沒睡好,當嚮導吆喝大家登上本鄉山頂看日出時,沒人理他,個個都是喘噓噓的。

 

  日出後,站在山頂往回看,這幾天的來時路,好遙遠…好遙遠。轉頭,往向西南邊看,幾天前便杵在遠方的玉山連峰,反而長高了!它近到連大崩壁都依稀可辨。

 

  “丫頭!接近玉山,代表咱下山的日子近了!”這話,讓她哭了。下山,可以洗澡,但是我們就得各自回家了。

 

  想要回家,沒那麼簡單,登山隊得面臨最後考驗,就是要越過險峻無比的無雙山。無雙的險,在登山界有名,阿成早有聽說,他心裡害怕,於是變節跑去跟安正雄。

 

  「安大哥!別走太快,等我嗄!」他看上這一團最英勇的雄性動物,一路緊著安公子。

 

  無雙山是二座山頭,遠遠看像女人的乳房,綠意盎然很溫和。但一進入才知道,不論爬上或下切,全都是走在險峻的峭壁上,任誰都得四腳並用慢慢的爬。安公子說:「我們來當烏龜,慢慢爬!反正無雙山不會動,烏龜總會爬過去!」

 

  爬著爬著,安公子見有同學想超車就說:「我來擋住他!這些人整天趕路,連山都不看一下!」無雙山的有名,就在它艱險難走,還真是天下無雙。安公子背了40公斤,還外加一副鹿角橫著,任誰也無法超車。

 

  反倒是阿成與安公子走的好自在,阿成對丫頭說:從第一天起,就隨著大家往前闖,老是怕拖累別人而猛趕著路,唯獨今天有安公子陪伴,才得以悠哉的想想事情與看看山!

 

  安公子呵呵笑,喘著回:「哇!你也會變聰明了哦?跟我慢慢走就對滴啦!山不動,人會動!路長?我的腳更長!」

 

  “你那裡長?你是很粗;但我哥的比你長勒!”丫頭笑著逗弄這個原住民。

 

  「沒用過,不知道滴啦!原住民白天短,但晚上就會變長了!」安公子回嗆糗她。

 

  近午時分,太陽好大,曬到石頭都會燙,大夥手都要燙熟了,才陸續登頂無雙山。拍好個人照後,完成百岳的開香檳慶祝,屏東登山會今年有三人在無雙山完成百岳,大伙與有榮焉!

 

  嚮導說:無雙三角點行動電話嘜會通,大家快拿電話報平安。

 

  洪崑松用台語大聲的喊:「我妳ㄤ啊!南三段的百岳我都登頂成功。妳ㄤ~完成百岳丫啦!嘻!嘻!…我後日就倒轉去呀啦!再見!再見!」

 

  打電話的打電話,煮麵的煮麵吃,誰也不想站起來往回家的路走,因為太陽實在太大了。聊呀聊的竟有人睡著了,這是出門七天來,唯一有午休的一次。

 

  有人不放心,拿出相機,「來!再幫我補一張!」123…咔嚓!「無雙,萬歲!」就怕沒拍好,改天再來補拍無雙,那可就累人了喲。

 

  快門的咔嚓聲,讓三個前輩的百岳途程劃上圓滿的句點。

 

  對愛山的人言,這句點不是成功,更不會是結束,它只是人生歷練的一份圓熟。山是不容踐踏的,登山更不許說是征服。

 

  不知是完成登頂的喜悅讓人鬆懈,還是從無雙山直下杉林亞力士營地的路太陡,整個下午都一直陡降。「要下切多少呀?」「不多,一千多公尺!」我爸喂!陡坡不只土質鬆,還佈滿松針,超滑,大家都恨爹娘少生一雙腳,一個個摔得像番薯連滾帶爬才到溪邊的營地。

 

  夜裡安公子昇起營火,把背了一整天的鹿肉燻成肉乾。阿成把四十年的老普洱拿出來,一行十三人團團坐,大夥這才話匣子大開,咀嚼著黑黝黝的鹿肉,配喝著陳年老普洱,這一群人越來越不文明了。

 

  ●

 

  第8天(10月25日)

 

  杉林亞力士營地→第一水澗→第二水澗→無雙部落→無雙吊橋→無瓦拉鼻溪谷(宿)

 

  這天是離開家九天來,最晚起床的一天,每個帳蓬內的人都睡到自然醒。

 

  背包上肩出發時,想的是成功在望,我要回家!但沒想到腳下走的,全是崩塌地,在鬆動的山腰繞行真是危險萬分,腳踩石片不見得安全,踩到鬆土就會引起山萠,看土石滑落萬丈深淵激起滿山塵雲,實在令人膽戰心驚,更不敢遑想人若有失足的萬一。

 

  但更恐佈的還在後頭,腳下周怕,頭上不時有虎頭蜂在翁翁做響。舉凡走過部落裡前人種的核桃樹下時,虎蜂巢的前哨蜂就衝出來,牠會左三圈、右三圈,繞得你魂飛魄散更是嚇破了膽。

 

  倒楣的人挨前哨蜂蟄叮一二口是平常事,但被蟄可不能還手,還不能跑哦!否則引來蜂群傾巢而出,那一幕輪番轟炸一定有人會丟了命。

 

  無雙部落人去屋不在,獨留老樹、與無雙吊橋,讓後輩追憶。在樹叢日漸淹沒屋垣時,索幸還有這群忠心的虎頭蜂,盡責守護著無雙部落的家園,以及坐在陶甕中的先人遺骸。

 

  溪谷到了!

 

  「有水洗澡囉!我要洗澡去!衝啊!」有人大喊,卻引來虎頭蜂。

 

  「翁…翁…」虎頭蜂再衝過來了。

 

  「啊!我被蟄到了!我苦!快跑啊!」

 

  「ㄎㄢˋ!連要洗個澡都得被蜂追!」

 

  唉!畢竟這是牠們的領地,人類在這裡是沒有勢力的,當然也不可以太囂張。

 

  「嘻!嘻!還是慢慢的走,會好一點!」大家都在笑他。

 

  是夜,郭榮哲郭老師拿出一小瓶威士忌說:「來!大家輪流來一口!」。

 

  「喝吧!為南三段的歡聚!為此行的有驚無險!乾杯!」。

 

  想喝〈橫貫台灣的酒〉得把酒從花蓮帶上山,再翻山越嶺背十天,除了忍受重量,還得在零下溫度裡,看酒摸酒卻不被她誘惑才行呢!

 

  「或許,今生只能淺酌這麼一次!」

 

  阿成感慨的說:「我的感受最深!這一口酒對我言,有如蛻變重生。」

 

  夜裡在帳蓬內,丫頭撒嬌的問:“哥哥!你在這一生裡,愛過幾個女人?”阿成虛晃一招打太極,說:死過一次的前生忘了,好睏哦!

 

  ZZzz……

 

  ●

 

  第9天(10月26日)

 

  無瓦拉鼻溪谷→郡大林道→32k工寮(宿)

 

  收起帳蓬,硬從溪谷爬升,陡上2500M的郡大林道45.3K。

 

  好累哦!但是,上了林道離人類的勢力範圍便愈來愈近了,大家都很高興。

 

  有人問:「還會有虎頭蜂嗎?」「確定不會有了啦!」看來有人嚇壞了。

 

  唯一的不確定,就是大家都在憶想,林道會通車到幾K?不就是一條路嘛?為什麼比彩券的號碼還難猜?偏偏這個答案很重要,也悠關著大夥何時可以回家?網路上說?K!;聽山友說?K!猜來猜去,最標準的答案就是,使盡吃奶的勇氣再向前走!嘜想蝦多!

 

  「資優生」「升學班」照例一溜煙就不見蹤影了。阿成與財源兄二人個人還是慢慢的晃。二人逢泉泡茶,遇水煮紫菜湯,擺明的故意裝遲歸。因為往前跟不上「資優生」,往後比「留級生」還贏很多,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焉!

 

  郡大林道在921大地震後,崩塌的千瘡百孔,有些崩壁萬分危險,還要抱著濕滑的石塊練醉拳,才得以通過,所以這一夜「留級生」再一次留級了。這一趟的隨行嚮導蔡重義,已經從會幹譑,累到譑不出聲了!

 

  但是講句公道話,此行真正的勇者是「留級生」,他們那份比別人睡得少,比別人卡努力的執著,還有每天都善用生命裡最後一點力量的苦痛,再再都是人生最堅韌的光明面。而嚮導蔡重義先生的盡責,更該給予肯定與表揚。

 

  當大家走到林道33K處時,看到遠方一部箱型車。「哇!路通了!公司貼心派車子來接了,萬歲!萬萬歲!」

 

  走了半小時,才來到車子就近一瞧。沒影的事,箱型車是獵人的啦!失望的相對卻證明下山的路是通的,不是嗎?而公司接送的車子呢?「唉!還是沒希望!」

 

  有車子就有文明,有文明鈔票就可以用!大夥集資花了一大筆錢,說服獵人下山雇用了二部車,明天一早上來接駁這群登山客下山。

 

  敲定後,最美的最後一夜才真正開始,大家昇起營火歡欣話家常等天亮。

 

  再長再難走的山路,終於在郡大林道32K告一段落畫下完美句點。屏東登山會的洪崑松、蕭財源、李兆民完成百岳。一行人個個都是興奮了一整晚,才各自回到各自的帳棚,各自尋夢去了。

 

  當營火的餘溫冷卻後,就只剩月光溫柔地照耀林道上,還有帳蓬內這群幸福的人們。而這一對塔便車出來逃亡的倦鳥「阿成&丫頭」,二人此時此景亦有了歸巢的渴望。

 

  阿成摟著丫頭說:最後一夜過後,妳該回家了!

 

  “哥!我想喝水!”阿成拿過水瓶,看她咕嚕咕嚕的喝,想到一路缺水,好苦!不敢喝太多,還用舌尖把嘴唇上的水舔乾。

 

  想到就睡在水源旁,唉!水那麼多,可以喝到飽了!咕嚕咕嚕…

 

  嘻!嘻!男女的嘻戲聲,慢慢消失在寂靜無聲的林道。ZZzz…

 

  ●

 

  第10天(10月27日)

 

  32k工寮→望鄉工作站→水里→賦歸

 

  講好車子6點半來的,但是獵人黃牛了。「該不會獵人只愛山豬,不愛薄薄的新台幣?」焦慮等待的時間裡,反倒是全天下最盡責的嚮導,把留級生帶到32K工寮。這才是十天來真正最高興的一幕,萬歲!萬歲!萬萬歲!

 

  人人都十分敬佩彼此也自豪,一行十三人全都圓滿,如期成功走完「丹大橫斷」。大家給留級生的歡呼聲,壓過了嚮導的幹譑聲!

 

  而珊珊來遲的車子也在這雀躍時刻出現,準備載這一群人到檢查哨,與接馭的車子會合。

 

  丫頭指著泛黃的落羽松“哥哥!在虎杖後面那顆樹,好漂亮!幫我拍起來!”阿成拿起相機對著落羽松,按下了南三段此行的最後一次快門,也記錄下最美的一幕深秋的山林涼意。

 

  坐在車子裡搖啊!晃啊!就像睡在母親的懷抱裡,更如泡在按摩浴缸裡的滿足。用文明的交易方式,能花錢省下踼一整天的林道真幸福。而沿途的虎杖為了慶祝這群人縱走成功,一株株都張燈結采開滿紅花夾道歡送。

 

  看著怪手還在辛苦的整理林道,揮揮手向修路大哥說:謝謝囉!感恩啦!。郡大林道未來或有幾天的好路可以走,但是一陣大雨後呢?想走「丹大橫斷」的朋友,保證不會有這群人的幸運。

 

  南三段縱走行程在檢查哨,隊友彼此揮手說Good Bye!後結束了。

 

  ●

 

  阿成收拾行囊也撿拾段段紀憶,珠串成這篇記實小說後,攜引著別人看不到,但常伴他心中的丫頭,回到凡間。

 

  翌日,阿成到辦公室,便驚聞山界好友屏東縣警察局督察員黃中元先生,在南湖山屋因高山症病發,從此英靈長伴山林。

 

  當今科技再怎麼進步,但在險峻的山中,再好的裝備與救援機制,仍無法確保人類平安。每一趟歷險的登山途程,登山客都拿生命當賭注,雖然大部份人都會贏,而自豪征服了山,但仍偶有人,會把命掛在山上。

 

  朋友們!享受山林之美的同時,如果一個粗心大意,便會造成無可彌補的憾事。登山與其說在與惡地對抗,倒不如說是挑戰自己、檢測自己。

 

  每個人都想悠遊於好山好水,但是最重要課題,還是得把自己平安的帶回家,對於山我們不能用征服這2個字,因為我們沒那種能力;所以感謝山讓我上去,還感謝山讓我離開。謝謝山!謝謝它沒留我做客。

 

〈全文完〉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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