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再回澎湖的候鳥—續說東嶼1〉作者〈拾貝釣叟〉

《釣叟紀元日記編號2006年02月02~06日》

又是澎湖起風的時節,東北季風照例吹起這麼一段每年不變的台詞:

「早晨五點鐘,我又背著釣具與疲憊的心,沿著老路線、循著老方式,就等東方曙光一現,我就振翅向天空高飛。飛機隨著氣流翻騰在雲端,我也把自己想像成一隻候鳥,隨著季風翱翔在藍天裡…」。

今天,農曆過年初5

馬公機場大廳,因為北風呼嘯著的原故,依舊是冷冷清清。

機場門廊下的那排盆景還在,我走過去輕撫那許久不見的虎斑榕樹,它們窩盆而居的根頭沒有長壯,葉子卻承受不住北風的凌虐,看來比我上次來更稀疏了。

在盆景行情高檔的年代,這批虎班榕的身價非凡,它應該住在豪宅裡,讓達官貴人呵護著的。而今擺在這裡,雖讓機場憑添貴氣,但在這不適生長的環境,不知它們還能撐幾年?

馬公是我這隻候鳥每年逃亡的降落點,但總不曾是佇足站。今年之所以杵著與虎斑榕寒喧,是因為海象太惡劣,我訂的船不敢出港,快艇也躲起來不敢囂張。我只好等著那隻慢吞吞的烏龜大哥,期待牠駝載著我過海去望安。

好不容易大烏龜牠開船了,但才一出港便碰上巨浪滔天。騎在這隻大烏龜的背上,除了很慢之外感覺倒還不錯,牠除了不怕浪外,還會引來一堆鯨豚陪伴隨行。船在旅客暈眩與鯨豚的戲謔聲中,靠上望安島的碼頭。

旅客上岸,我卻沒有上岸,只是把一堆飲水與罐頭搬上接駁漁船,便逕往東嶼坪而去。

到了東嶼坪,我先去王爺廟看蕭王爺。一整年不見廟裡依舊香火裊裊,但聽說廟公年邁多病已經告老離開了。每回搭上往東嶼坪的包船上,我循例都會用台語詢問船家,東嶼坪現在還有多少戶人家?我那久違的朋友還勇健嘸?

「唉!老人更少了,但小孩多了幾個…算算還有十幾…廿個吧!」船家皺著眉,長繭的手緊握舵把頂著浪。

「對了,你那當護士的朋友調走了…現在加上警察與海巡該有8戶吧!」船家說。要用一雙手計算這島上的人數, 其實10個手指頭都用不完,偏偏就是算不準。

這裡昔日是二百多戶人家的大島,如今實際居住的剩下不到10戶。何況這10戶人家還是去澎湖時間多,住在東嶼坪的日子少,所以島上住多少人?老是算不準。唯一算得準的是每年六、十月的王爺廟慶,每一戶人家都會回來陪王爺過生日。

大人變少是老者雕零;年少者增加,是外籍新娘帶來生機。自從幾年前一個柬埔寨新娘〈阿梅!〉登陸後,這裡的男人突然有了子望。由於媒介的肩客不會來東嶼坪,所以島上年輕人結婚的對象,全都是〈阿梅!〉的親戚。

走出王爺廟,我伸展雙手仰望藍天做深呼吸。那天空的藍幾乎與海水一般,好在有白雲劃線做區隔,否則我會誤以為海水湧上天,那可會讓我昏眩。

走向廟旁那一片珊瑚砂圈起來的海灣,要不是北風在肆虐,我一定會脫去一切束縛,裸裎就浸在水裡,在這裡可沒人理你穿不穿。

我關了沒有訊號的啞吧手機,真希望東嶼坪永遠收訊不佳。想到遠在台灣的朋友們,打不通我電話的糗樣子,我心裡就好爽。

“誰說警察24小時不能關機?老子就是關機失蹤了…怎麼樣?嘻~嘻~”那種擺脫束縛的感覺,就如赤裸泡在貝殼砂的泳池裡一般,心裡舒坦的感覺讓我興奮,這時呼嘯的北風宛如棉花般的溫柔,因為這就是我的家,是我將要住上一段日子的家。

吃過三年來最悠閒的午飯,我好想伸手挽著自己的心,一戶一戶去拜訪村莊,想看看那些常掛在心裡的老朋友。但是磯釣隊長說要先去釣魚,不然晚上可得白飯配罐頭。

為張羅晚餐而釣魚,還真像是為了顧三餐而討海的漁人,我抽出封存經年的釣竿,這寶刀許久沒出鞘有些微鏽。誰都知道在台灣我是不釣魚的,來到這裡我就如同要決戰的武士,我會把生活上的鬱悶拿出來當釣餌,我將與那海裡的魚兒展開一場為求生存的決鬥。

我與海裡的魚即沒冤也沒仇,彼此之所以要決鬥的立場相當簡單,就是我要牠的肉;牠要吃我的餌。二者之間隔者漁線,一但對上便是拿生命當賭注,那種攪亂海流的撕殺,唯有分出勝負才會停歇。

如果您認為漁人是大欺小,人與魚的決鬥總是魚兒會輸,那您肯定錯了!

台灣那麼多釣場,我偏愛東嶼坪的原因,是在這裡我是一名端著武士刀的武士,而不是扛著釣竿的屠夫。

每次比武撕殺,我得先採拾野菜,再請太陽當見證人,還得有海流把菜餌漂去誘魚,而那朵朵漂流的海菜裡,就有一朵包藏著我的企圖。我與魚之間,彼此得先經過千百次鬥智,才有一次取得彼此認同,當魚兒吸吮我的菜餌後,搏擊才會有機會展開。

這一下午,魚兒在北風的後援與海湧協助下,我並沒有佔得便宜。也就是說當滿海魚兒都吃飽回家時,我的魚穫量與前一次相比,實在不理想。今年魚兒的生活習性似乎改變了,剛長大的這些魚子魚孫,似乎都背叛了祖先,牠們不愛吃海菜,改偏好南極蝦與煉餌。

我把戰俘殺了,還開膛檢視,發現魚兒的肝變成粉肝而不再鮮紅,看來魚也會有脂肪肝了。這似乎與都市小孩愛速食店一樣,大家都知道那不健康卻很好吃。

這一晚我們用魚排滿了餐桌,算了算這一頓晚餐吃了7種魚。聽說今年東嶼坪的10大名魚排行榜,隨著生態改變而有所更動,飯後磯釣隊長公佈:

2006年東嶼坪10大名魚排名順序是:龍王鯛、牙义穌、青嘴龍占、石鮱、金麟黑點、星點臭肚、黑毛、黑貓鮢過、油面、大肥臭肚。

排行榜裡的10大名魚,都會是我們今後這幾天全力搜尋的重點。而我還是最愛鬥“青衣櫻哥”,我愛“青衣”小時候吃雜食生性刁鑽,有如淘氣般的小孩;長大成魚後就只吃海菜像隱士,想與牠搏擊決鬥,唯有用最原始的菜餌漂浮釣法。

第二天起床我邀幾個好友,想查探東嶼後山釣點,順便餵魚去。磯釣想要收成好,就得知魚性,因為在珊瑚礁區的魚也精明的很,釣場若沒有豐盛的海菜或沒有人灑誘餌,牠們是不會流連滴!

一行人沿著東嶼坪北岸海坪,順時鐘繞著島走,頭一次來釣魚的M君問:

「昨夜我吃了七種魚,才體會7魚1吃,比1魚7吃幸福太多了。請問今天我可以點菜嗎?」

「好呀!你叫得出魚的名字;…就可以點菜…哈哈!」老釣客在戲弄,因為菜鳥看到魚也叫不出名字。

路過珊瑚寢宮,第一次來的隊員又頻頻詢問:

「這堆白色珊瑚礁舖在黑色的玄武岩上,對比這麼強烈,是做什麼用途呀?」

「這裡是墓園,每一床白色珊瑚礁,都是一名逝者覆蓋的被單,你怎麼可以踩在人家床上呢?」

「呀!~對不起!不知者無罪,長眠者不會計較滴啦!」一陣哄堂大笑,大家還是小心繞路,去拜訪海膽公寓吧!

到了後山釣場,我掛上釣餌後驚覺奇怪,阿波怎不見了?原來阿波浮標被風吹進海膽公寓裡,幾隻海膽可是樓上邀樓下,把浮標緊緊抱住,任我怎麼拉就是不肯放手。

「唉!阿彌陀佛,罪過罪過…我答應少殺生,浮標還我啦!」等我拿一堆生鮮餌料騙回浮標時,隊友已經釣起一地的魚了。

「喂!你怕斷不敢拉哦?那就拿鏟子把膽刺全切下來不就得了…」釣友一講完,把剛釣上來的魚拋在紫菜坪上,任由牠在寒風中掙扎。

這些魚利用北風呼嘯時靠近岸邊,就是想吃一頓紫菜大餐。而今一尾一尾的躺在紫菜坪上等死,該也是一種輪迴。

「嗡嘛呢叭咪~吽!」我唸咒語送牠們一程。

真是佛法無邊,咒語一唸過後不久,果然陣陣白浪湧上天,該是地藏王菩薩駕白龍而來了?祂是來接引這群魚兵魚將的靈魂吧!

「做魚沒了時,隨神明的引領超生去吧!至於您等的驅殼,我會幫忙處理…一路順風…嗡嘛呢叭咪~吽!」我背著魚兒的鮮麗驅殼越過東嶼山,口中還喃喃唸著咒語走向歸途。

這一天,在菜坪的另一組隊友也釣了20多斤的魚,只是這些魚沒有咒語的護送,是被拖著拉回住處,結果自然是還在跳著的時候,就活活被宰殺下鍋了。而魚就為了填飽肚子,竟得用一群同伴的身體,把冷凍庫都舖滿了。

晚餐大夥開高梁酒慶功。酒後盤算今天在後山撒餌餵了魚,明天我們就可傾巢過去大顯身手。

孰知裁判說,前一天撒餌集魚視同作弊。老天爺不賞臉,半夜裡季風又轉強,翌晨一早起來「哇!巨浪滔天!」。連附近作業的大漁船,也擠進東嶼的小港口避風。有了北風的強力保護下,磯釣隊主動掛出免戰牌,而海裡的大魚小魚,則因風浪而大吃一頓海菜大餐。

第三天,是鋒面最兇的日子。

好戰的隊友拿著釣竿在菜坪覬覦,釣客伸頭探一探就被海浪洗臉,還噴得一身水;不死心的換個位置再甩一次,還是被海浪追著跑。我跑去港灣內想撿便宜,沒想到才捧起的釣竿,一下子就被大風搶走了。

「幹!不跟你玩了…老子回床上睡覺去!」我收起釣竿回到住屋,我洗澡出來,看M君拿牙籤在剃著龍王鯛的骨頭。

「為什麼龍王鯛的魚骨頭是翠綠色滴?」

「這…這天生的吧!反正龍王鯛的骨頭都是翠綠色…」我也不懂隨便回答。

昨天釣到一尾龍王鯛,餐桌上每個人都在搶著它鮮美的魚肉,唯獨M君他要收藏那一副魚骨頭,這是老釣客不可能會做的事。

「這種青翠的綠好漂亮哦!真的每一尾龍王鯛的魚骨都是綠色嗎?」

「真的啦!等風停歇時我釣一條更大的給你收藏啦!走…陪我去逛村莊…」我拉著他跑去逛村莊,心裡卻在想:風什麼時候才會停呢?

在澎湖的冬天就是這樣,有風來就起浪,浪起紫菜生,菜長魚就來,有魚來就有人下竿…這就是最基本的食物鏈,沒什麼殺生不殺生的道理。畢竟人吃魚…大魚吃小魚…小魚吃菜…菜就靠大浪來餵養囉!

反過來講,如果沒有老天爺在冬天裡興風作浪,那會有魚兒會靠岸吃菜?又何來釣客釣魚?咱總不能把殺戮的一切罪過,都算在始作俑者的老天爺身上吧!

其實這種出太陽湧大浪的天氣,魚索餌會很兇,因為浪大就會把菜打進海裡,體力好的珊瑚礁魚,自然就是吃滿漢全席的日子。但是今天風浪太大,岸上望風興嘆的釣客,這一天幾乎沒鮮魚可吃,頹喪之餘又不屑吃冷涷的魚,只好煎蛋將就配蘿蔔湯。

晚上閒著沒事我踱步在村莊裡,到處都是的路燈,還一如往昔徹夜在風中亮著,但當年家家燈火的景象已經不在。事過境遷憶今昔,我想到借房子給我們的老嫗,白天裡還高興的用澎湖腔的台語說:

「嘜歹啦!好佳在有外籍新娘要嫁過來,目前咱島上可是番仔子比老人卡多…」她邊講邊幫孫子穿衣服。

上次來還在襁褓中那一個“灰孔孔a番仔孫”(台語)己經會跑會跳了。老人家還是掙錢在馬公買了房子,讓孫兒去讀幼稚園。

「咱孫仔說:老師很兇,伊長大後要回來住,抓虎(魚)給我吃…。叫伊阿公a螺絲把子(起子)要留給他…修理船。」

老嫗滿足在含飴弄孫的歡樂裡,而我卻想外籍新娘帶來的一線生機,但這生機在這偏遠的離島能支撐多久?而這些“灰孔孔a番仔孫”長大後,當真的會履行童言,回來這裡抓魚孝順阿公、阿嬤?

我抬頭看對岸的西嶼坪一片燈火通明,不懂的人一定會誤以為那是繁華的都市。可是聽說那裡更慘,整座島只剩2戶人家,1戶支持民進黨、1戶支持國民黨,但是不管誰掌權,政府還是都一樣疼。即使只有2戶人家,還是享有全島路燈,更有公共設施。

就為了供電,台電得設柴油發電站,還要2個人24小時輪流看守發電機。我們的包船經過時,不解只剩2戶人居住的島,怎還在大興工程呢?

「在修碼頭啦!給2戶人家用的…政府有錢沒處花啦!」船長回答我們的疑問。

政府不是財政短絀嗎?一座小碼頭可是幾百萬耶!就築在距東嶼坪碼頭幾百公尺方對岸。但那也沒辦法,這種離島在澎湖處處都有,政府如果把每個月幾百萬的公共設施維護費與島上公職人員的薪資,拿來發給住民請他們遷去馬公或望安,那每個住民一個月都可淨領十幾萬呢!

其實政府也不是笨蛋,這些離嶼看似荒島,每當選舉要投票時,那每一座島可是都有幾百票的大票倉,執政者或候選人都是包船請住民回來投票。聽說都是一個政黨一艘船,進港時還搖旗放鞕炮,更包吃包喝,所以一票也不會跑。

這在台灣可是算賄選,都會通通抓起來滴,但當地警察說:

「那不算買票啦!大選時政府還包客輪給他們回來投票,一趟包船來回政府要花幾十萬呢!」

“唉!我市井小民一隻,不必想那麼多啦!還是躲回床上溫暖。”我拉起棉被準備睡覺,才查覺這寒冷的離島好冷,怪不得派出所從我靠岸後,就沒有警察開門營業過。村民說鋒面到要起浪前,警察就休假去了,得等鋒面過去了,警察才會隨船再登岸開門。

至於廟前的直昇機停機坪,是給荒島居民救護專用的。

居民說:「那根本用不到啦!」海象平緩,家家港內都有船,一下子就可飆到馬公何需直昇機。如果老天爺心情不好,直昇機也不敢飛過來啦!

政府官員計畫的很貼心卻不實際,島民還是喜歡把命運託付給廟裡的蕭王爺。至於停機坪的唯一好處,就是曬臭肚魚乾。只是他們都在想,那些導引照明燈,是不是比水溝蓋還不值錢?不然新聞不是都在報導,說台灣連水溝蓋都會被偷嗎?

講到小偷,我就會說東嶼坪島上的幾百棟房子,就沒有用過一個鎖頭。家家都只是用一跟木棍閂著門…擋風啦!

誰家門前的階梯中央,如果擺上一顆玄武岩,那就是不歡迎外人進入庭院,夠簡單吧!如果您有幸造訪,請您務必尊重主人可別跨越唷!

第四天凌晨,天還沒亮王爺廟就飄來陣陣香味。我也算半個東嶼坪人了,當然知道聞得到廟裡的裊裊香火,代表現在時間上午五點鐘,而且今天海裡的魚會索餌。

我起床尿尿後,再回舖上正想賴床時,果然聽到漁船已經昇火,一艘接一艘都出港釣土魠魚去了。

註:為什麼聞到廟裡的香味,就是今天魚會大咬?請詳〈再回澎湖的候鳥—毀滅預言〉一文,在此不再贅述。

我抱著心中最愛,即使明知今天有魚可釣,但抱著溫暖的棉被就想賴床,繼續睡吧!反正村民說,這種天快艇還不能開,所以今天不會有陸戰隊搶攤。

這些來自台灣,當日往返的陸戰隊,都是午夜從台灣飛船過海而來的釣客,一般會在凌晨5點登岸,登岸後釘鞋走路的唰唰聲,便會劃破東嶼坪的寧靜。

這種比機關槍更厲害的釣竿,一但開始殺戮後,唯有老天爺可以制止。所幸這幾天老天爺臉色不好看,所以我這一趟不會碰上陸戰隊。聽村民講,目前已經有2家在營運,聽說還有公司在評估,想投資可載50人的大型快艇,準備覬覦無人島的釣魚生意。

躺在舖上想著…想著,還真想再賴床。但再不出去釣魚,那今天可能又得吃罐頭了。

我隨著隊友去菜坪,這一天我還是決定鬥“大青衣”,一上午都在菜坪裡,努力採海菜餵魚。可是時不我也,我只釣到2尾“大青衣”,加起來該有5斤吧!

「算了!夠吃就好…」我把魚寄養在海溝裡,中午要拿一尾來清蒸、另一尾帶回台灣炫耀。至於晚餐,等吃了午飯…再睡一個午覺…等傍晚再說吧!

我收起釣竿悠遊在菜坪裡。來東嶼坪好幾趟,在〈續說東嶼〉的日記裡,都會提到菜坪仔這個釣點卻從未細說,今天我就當解說員,攜引客倌您一遊吧!

東嶼的菜坪它位於東嶼坪的西南方,就在王爺廟南邊,是一個有四個足球場大,還完全平坦的岩礁台地。尤其在冬天,整個菜坪都會長滿翠綠的花椰菜,所以菜坪的南、西、北3邊都是好釣場,當漲潮時,海水會從菜坪的南方滿上來,再往北流進俗稱海釣場的海溝裡。

而每一年的某些日子,當潮水在一定的時間點時,成熟的大魚就會來到海溝裡聚集。那條只有2M深的海溝,我們稱它是海釣場,只要會算準天時、地利、人和者,就有機會釣到大青衣、大肥臭肚,還有星點大臭肚等高擋魚。

這段話是障眼法,至於大魚何時來?來做什麼?我不會明講滴!一般人還是釣不到大魚的啦!

中午吃完午餐,大家盯著灰暗的天空,陽光只是偶爾從雲洞裡射下來,鋒面已不再剛愎不解風情,老天爺畢竟老了,看來祂也有一些喘,我就不相信好天氣不會來。

打開電視想看氣象,卻是換來千萬隻蚊子嗡嗡響,看來天線又被北風吹壞了。在台灣想了解氣象,隨時上網什麼資訊都有,偶爾會想電視台幹嘛還報導氣象?今天大夥兒竟然看著蚊子嗡嗡響,用耳朵等著氣象報告。

一堆蚊子中,依稀聽到下一波鋒面會接著來…就斷訊了。

看來往後幾天確定是沒魚可釣,在鋒面過境期間,在這孤島非但走不了,還會有斷炊之虞呢!

「我想走了…」

「那我跟他出去…聯絡包船吧!」

「我也想走呀!但是浪大阿嘉不開船,再說訂不到機位呀!」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要留下來,有的要提早離去。

一支磯釣隊議定後分成二團,有的要留下、有的說要離開;但是決定歸決定,誰也沒把握,更不知下半夜會不會再起風,明天船會不會來接人。

誰也沒料準,半夜的風竟莫名地停了。

不是另一波鋒面接著來嗎?決定走的人失落了,決定留下來的人雀躍押對邊了。

凌晨2點鐘,領隊召集大伙兒重新商議行程。

「待會5點鐘電話叫包船不要太早來,或許大清早可以一搏後山的釣場!?」有人提議後全隊附和。領隊宣佈五點起床,傾巢圍攻後山的白毛穴與臭肚坑。

這一夜聽說有人像學童要遠足般,雀躍到睡不著。我卻聽天由命的想珍惜這最後一晚。

翌日果然是沒風的好天氣,4點鐘許漁船便昇火而去,我被蕭王爺的裊裊香火拂醒。全隊不論留下的、還是要走的,個個都全副武裝,人人殺氣騰騰,一行人在天剛微亮便直奔後山。人人都想在晨曦中站上高台,揮竿與心中的對象魚做最一場肉搏戰。

後山魚兒索餌向來兇猛有名,這一早牠們果然不甘示弱。雙方激戰二小時,便有人雙手力不從心,而魚兒更是死傷慘重,紫菜坪上處處屍橫遍野。

 

早上10點鐘。

今天要回台灣的人,悻悻然的收起釣竿,拖著還在掙扎的魚兒,爬過東嶼山揚長而去。而留下來的則是吃完便當後,再繼續屠殺生靈。

選擇離開的我,把釣竿上的血洗淨,但卻沒有洗去心中需慾,我是人我怎能說平靜就平靜。我無意殘害生靈,我只是用佛家的語氣來詮釋釣魚,我說過這只是最基本的食物鏈,沒什麼殺生不殺生的道理。

跳上船,數了數保麗龍箱子,今年少了很多箱魚獲,看來到機場不用為行李託運傷腦筋了。臨行船家繞行了東吉嶼,在那個澎湖最東的島嶼停留時,我才發現這兒的警察,竟然可以退休卻不退休。

「我也是潮州人耶!一趟休假都回家10天,但是走在街上卻一點也不自在…所以常10天的假沒休完,我就又回來上班了。」這個警察他看來很蒼老,一身沾滿風霜卻沒有白頭髮。

這讓我想到白白淨淨的同事,個個年紀輕輕的卻都白髮蒼蒼,每個人都想打通任督二脈,爭績效為了升遷,無非是想早點兒卸下那一身疲憊。

而雖已過不惑的我,還很年輕所以退休無望,就只好為了甩掉一些壓力、為了躲避那股另人窒息的壓力,我才來這裡殺戮。

「您看那一尾鬼頭刀在追魚…哇!那邊有一群海豚…」警察用手推一推墨鏡,用手指著海面。

原來這兒的警察上班,是用手指揮鬼頭刀,要不然就是導引朋友看海豚;而台灣的警察卻是拿槍指著歹徒,還拿生命在導引治安。

我懂了…

佛家不吃魚,所以誡不殺生。討海人出門死一個,不出海死一家,當然得抓魚拿血腥繳兒孫的學費。

想到這兒,我心釋然了!

踏進人山人海的馬公機場,鋒面過境這幾天船都沒有開,過完年要回工作崗位的人,都擠在澎湖機場等飛機。

上一次來登機時,空服員看釣客一臉黑黝黝,與身分證裡的我實在不像,還像相親一般刻意核對。這一趟我特別帶了刮鬍刀,於登機前刮去了鬍子,免得再被當做偷渡客,這也該勉強算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!

如我是佛?那保麗龍箱子裡的魚何其有幸,牠們做魚沒了時,而今終可安返極樂…

「嗡嘛呢叭咪~吽!」我唸著咒語,推著漁獲走出了小港機場,文明的塵囂還是淹沒了我。

 

把幾十斤的魚分送給週邊的朋友,我躺在床上一覺到天明,連老婆找我做愛我都說,先記帳利息從優,便昏了過去。夢裡我還在喃喃的唸:

「各位朋友,我回來了!這二條“虎”(魚的澎湖腔)給您吃。魚不多啦!每人分個二尾,不好意啦!」

運氣好的還吃到我今天早上釣的,還鮮活的呢?只是您吃那一尾,有沒有渡化?我不得而知了。

罪過!罪過!我罪過!您也有罪過!

一覺醒來,已是翌日中午。把電話開機,公務電話一通通的進來。

聞聞自己那雙連著幾天都沾滿魚腥味的手,一夜之間己經變成臭腥味,這表示今年的釣魚祭已結束,我再次封存了釣竿…

爰例我還是得如同飛機上空服員一般,重複播放著我的個人介紹詞:

「我是漁人!想縱情又想在海邊撿貝殼,臥在沙灘上看海浪,卻怕數著水年輪。不小心來這個混沌城市,只是期待偶然能沈醉在沙灘,仰視星空裝成一副無所謂。而心裡卻冀望期待著,哪天大海丟給我另一個貝殼。」

試問〈拾貝人〉會只撿一個貝殼嗎?

〈釣叟〉會只想吃海鮮才釣魚嗎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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