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〈拾貝釣叟〉
如果您開車經過南二高，一定覺得竹田系統交流道很美。它之所以很美是當年施工時，為了保護土方平安飛過潮州鎮時，曾經讓一個好警察受到委屈。
就在二高通車後的警察節，用這篇文章還原真相，還給無辜者一份正義。而要還原這個事件，該從巡佐林柏信的調動餐會上說起。
「來！乾杯啦！」
「我是魚！外勤就像這杯水！我今日終於喝到水啦！我今日最爽啦！」。林柏信拿著啤酒杯說。
他一口氣喝下一大杯啤酒說：「來！乾杯啦！魚吃到水啦！哈！哈！」。
席間有人插話說：「阿信啊！你出去外勤要收斂自己的脾氣耶！不可再得罪民意代表了！」。
林柏信大聲訐瞧：「幹！我真是一個開單不眨眼的警察嗎？」再拿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。
「哇咧勒！為什麼大家都認為我是殺手！老說我很會得罪民代？…幹…我講當年的事給你們聽…」
有一個人揮手示意，阻止林柏信講下去。
「各位！請聽我說一段故事好嗎？」席間大家都放下酒杯，傾聽林柏信的警察故事…
●
林柏信是一位交通執法專才，尤其對取締砂石車之專業，幾無人能及。但取締砂石必會擋到業者的財路，再加上他為人處世率直，被業者中傷或民代質疑再所難免。他在民代的壓力下，被貶到潮州分局，一到任就被欽點，不得從事外勤工作。
這對他而言，就有如戰場上被拆卸盔甲的勇士，他每天掛著一臉無辜相，懷著無用武之地的心，在內勤上班。
南二高88年起分段發包施工，而90～92年正逢土方運送量的巔峰，當年僅潮州附近工程編號385，386，387三個標案工地需求的回填土方，就高達250萬立方公尺，如果把這些土方堆在潮州警察分局辦公廳上，那就是一座有557層樓高的山。
利益形成一股壓力，隨時都會壓垮警察的威信。而這麼巨量的運輸的景況，如何讓它無聲無痕的走過街道，再再考驗著潮州分局主政者的執法智慧。
土方開始運輸後，每天都有幾千車次的砂石與土方，幾乎碾碎了潮州人的美夢，而警察卻被夾在砂石煙雲中進退兩難。官方派來的使者說：「警察不能阻礙國家建設！」；業者動輒就請民代關心根本無視警方存在；砂石車強行結隊橫行市區，還侵入頻道監聽警察的無線電，一時間公權力面臨重大考驗，任誰也無法經年累月忍受這 些。
更可怕的是，砂石車的交通事故一件件的發生，傷亡引發潮州人對砂石車的怒吼。非旦抗議與圍堵道路的風波不斷，就連要求嚴正執法的媒體聲浪，都淹沒了潮州分局的門廊。
而在這一座山背後，業者的利益與動員能量，決非一個潮州分局的警力所能阻擋的？這股飛砂走石的動能如果疏導無功？那潮州人的生命與環境衝擊，都將會是一場很大的浩劫。潮州分局想在業者、民意代表與鎮民間取得三贏的答案卻一反往常，就是捨棄警察的公權力。
當年的潮州警察分局長是陳志榮，他認為反制強權之道，唯有動用民意與媒體。於是他找一名小警員來當新聞發言人；另一方面放出困在獸柵中的林柏信。在文治方面，他想打筆戰；而武略上，他想靠林柏信的專業，對偏愛違規的不肖司機迎頭痛擊。
一場威權與執法，利益與家園的保衛戰，就這樣如火如荼的展開。警察在媒體的促擁下，夾著民意的支持反守為攻，潮州分局對外號稱，每半年最少要舉發3千件砂石車違規。
而林柏信動不動就把砂石車綁在分局大門前，打開報紙處處看得到民意的恫嚇聲浪。只要有民代出面關說，警察就會在媒體突顯，還藉機猛開一張數萬或數十萬元的紅單，炸得業者不寒而慄。
砂石業者在警方動用媒體的功勢下幾無勝算，只能動用民意代表，以種種理由恫嚇警方。業者得不到屏東在地媒體支持，就另找媒體遠從高雄縣隔岸開火，大聲遣責潮州警方不顧業者生計，還指控被潮州警方「硬拗」，不論有沒有違規，都送一份「過路紅單？」。
高雄媒體開炮的隔天，沒想到各大報紙都登出更大的版面：「硬拗事件民眾力挺警方從嚴執法，民代將發動圍堵砂石車抗爭！」而潮州分局任發言人的那個小警員，也隨後公開嗆聲，要司機大哥不要自認為很無辜，如果再結隊抄捷徑，或呼嘯於住宅區與學生上下課的路線上！那「三千張紅單太少了，警方還可以再努力一點！」
「分局長呀！砂石車隊在？？路出沒，快叫林柏信出去操啦！」民意代表紛紛來電要求。
大家想想，當一座山飛過潮州鎮時，攸關多少利益？唯一弱勢者站在山頂上，就是舉著正義大旗的陳志榮。他需要民眾的支持，才能迫使這一座大山，用無聲無息的方式低空飛過潮州鎮。
至於民眾天天想要抗爭、警察不甩民代關說的說詞，則完全是新聞謀略策動的。而林柏信只是一個普通的執法者，不是一隻老虎。他更不是枉顧業者生計的無情警察。
各位想想三千張紅單是多？還是少？如果把半年3千件違規單，拿來分給每天近千車次的砂石車司機，以天來算也只有0.02％車次的司機，有機會收到紅單。
但這一戰民意大獲全勝，土方車與砂石司機從此循規蹈矩，乖乖走砂石車路線不敢再進入市區。而業者其實也很無奈，原本優渥的土方運送利潤，在一再轉包後早就所剩無幾，而走一趟砂石車專用路線比穿越市區，足足要多出20公里的路程，考量時間與油錢都是重大的損耗。
所以看似平靜卻佈滿塵土的潮州鎮，在利益的糾葛下戰火頻傳。而熱愛找題材的媒體，自然成了最大贏家。舉凡沒新聞的日子就找發言人，只要隨意找點下筆著墨，保證翌日草木皆兵。加上警察愛藉機揮霍，一看到報紙就大力取締，接著就是抗爭，再來又是長官來訪。
這一場戰事，就這樣來來往往，足足演了2年。而第1主角林柏信，幻化成鎮民心中的英雄；但他在督察系統眼裡可不是好警察。因為他強悍的執法，常常帶給長官很頭痛；而他帶給特權份子更是痛，所以半夜都有人打電話到他家，一再放話要給他好看，於私他給了妻兒更多的憂心。
這一位英雄變得公私不得兼顧，讓分局長陳志榮內心很疼惜，但於公還是在階段任務完成後，再度把他關在內勤組的柵欄裡，讓他獨自承受著鬱卒的歲月。
92年8月3日潮州人興高采烈的在南二高上辦奧林匹克路跑，讓民眾在高速公路上溜冰、自行車漫遊，盛大慶祝用一座山鋪平的南二高即將全線通車。
而在構建的歷程中，潮州警察分局不論用什麼手段鼎護飛山過鎮，陳志榮都讓公權力盡責的演出。每一個警察都盡心讓潮州人免受一座山飛過時的塵埃，甚或沒有讓砂石車帶給家人受傷與哀痛。
而通車後業者與民代在車流中高興的退出舞台，司機也賺飽了錢，準備提早回家過年！這才是標準的三贏場面。
92年06月27日分局長調升督察長的臨走前，陳志榮囑託新聞發言人：「在南二高風雲未平息的目前，這一位悍將一直想外調的事還不合時宜，我走了以後，你適時向分局長報告原由，可以的話就幫忙他圓願！」。
林柏信啊！林柏信！這一隻潮州分局刻意塑造出來的執法悍將，在警察局同仁的心目中，卻仍是一隻難以馴化的猛虎。每逢他想外調，長官總是想著：「這隻老虎放出柵欄，不知是福是禍？」
還得顧忌高層講的那句：「誰放他出去外勤，誰就得負責任！」話。所以他一直承擔受誤解，還一直受困在內勤單位裡。
直到93年1月一個人事調動會議召開前，林柏信跑去找發言人。
「大仔！原子筆比鋤頭還重，內勤我實在混不下去了！幫幫忙吧！」
就這樣，當日下午人事令發佈了！這頭猛虎被放出了柵欄，他終於回到他所嚮往的外勤單位。
有人說，媒體所呈現的社會現象，可能是真真假假、假假真真的亂象，而事實的真相永遠收藏在事件主角的記事簿裡。在南二高土方運送事件中，真正躲在幕後運用謀略，創造一場三贏大勝利的人早就不在其位了。
他在位時，為了慶祝這一場不能公開的勝利，陳志榮頒給了林柏信二千元的獎金。他只能用二千元肯定林柏信，也證明林柏信是一位好警察。
●
再回到林柏信調動的歡送餐會上。
「那會是按咧？」在座的所有警察都錯愕看著。
「當您們回憶這整個事件，一定會恍然大悟。」這場好戲當年依稀就在每個潮州鎮民身邊上演，而整個潮州分局的警察都曾是演員。
就連督察人員受理申訴時，還對林柏信追查了半天，結果誰也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刻意塑造的。
故事講完了。
講故事的人，就是那個被抓去當發言人的小警員。
「不好意思啦！酒醉才知酒厚！不讓你們知道！演來才會逼真！我謹代表陳志榮感謝林柏信的激情演出，更感謝媒體的協助。」
發言人舉起酒杯的時候，林柏信早已哭紅了眼。
「信哥！很歹勢啦！」照理講！陳志榮與我都有責任應該站在更高處，還給林柏信一個公道。
又逢警察節，我僅以見證者之名寫這篇文章，證明林柏信是一位優秀的執法者。至於當年他激情演出的功過，我想陳志榮頒給他那2000元就夠了！
如果有人問：「那林柏信…目前還好吧！他長的什麼樣子呀？」
我告訴各位，在楓港斷橋的電視新聞畫面裡，那個站在斷橋上大聲吆喝的警察、那個媒體拍到的英雄就是林柏信。
〈全文完〉
留言列表
